Post By:2018/10/23 9:45:56
父亲用焦灼和劳碌,宣告了秋天的到来。
他种在小院瓷缸里的荷花已经残败,脱去了先前明艳的鲜衣,唯余几个干瘪的莲蓬挑在风中,不再引人驻足观瞻。
西墙外高大的核桃树上的核桃已呈现出将熟的迹象,不时掉下的果实,啪啪敲打着地面,让他有点心痛。他一遍遍地打电话催我回来采摘,他已经擎不动那又长又重的杆子。
酸苦而漫长的岁月,几乎榨尽了他的英壮。他踏着风尘的落叶,正步入人生的深秋。很多的事,他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但他从不肯向光阴低头,还是努力挺直腰板,还是挂记着平常日子里的一桩桩一件件,一刻也不停歇。
他放不下那些伴了他一辈子的物什,譬如那一地的庄稼。
他叼着旱烟,躬着身子,骑着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,一趟趟到田间地头看——看秸叶是不是黄了,看籽粒是不是饱满了。他浑黄的目光,是秋天的色调,深深浅浅都盈动着丰收的写意。
他每年总是早早就动手,一方面是抢天气,一方面生怕落在别人后面,让人笑话拿着农活不要紧。
于是,倒好像秋天是被他驱赶着走的。
立秋,处暑,白露,秋分……节气赶趟儿似的,一个催着一个,一个撵着一个。万物众生,不管是静止的,还是运动的,都毫无还手之力地滑进时光的深处。
错过的,也就错过了;失去的,也就失去了。这也是我仍会有的遗憾,但我已经在学着珍惜拥有的,学着不犹疑、不空等,用行动去实践所想。
天地间仍充斥着燥热,但走向苍凉已成定局。芳华已过,世界收敛起激情。所有的生命,开始渐渐退去生气,淡去光彩,卸去姿色,以一种朴拙谦卑的面目,等待下一个轮回。
玉宇澄明,皓月皎皎,凉风习习。
如此美好的夜晚,我却不能安然入睡。我站在窗前,注视着外面已沉寂下来的街道和远近影影绰绰的高楼,许多与秋有关的情感和心事汹涌而来,淹没了我的困意。
我有了一种抒发的冲动,但我不再喜欢吟风弄月、悲春伤秋,我为之前在这上面耗费的笔墨感到羞愧。我应该把笔触深扎进大地,用故乡的丰壤沃土勾造每一个文字。这样的词章,才能留存得更久。
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,虽然已在城市游走了许多年,但我的肌骨中一直腾立着清晰的乡土脉络,它指引我不忘记家的方向,牵系着我不至漂泊得太远。
直到现在,我关于秋的印象和记忆,都是定格在乡野这一背景下。这背景中,有村北沟崖上成片的槐树,有村西平整如毯的田畴,有村东蜿蜒流淌的小溪,有村南大街上满载着作物吱呀而过的牛车……
这背景中的每一笔,都带着纯净的烟火气,都散着原始的风物味,牢牢拴住了我的灵魂。
在我的认知和经历里,秋天从不掺杂丝毫的浪漫元素,而是与“秋收”紧密联系在一起的。按时令来说,秋天到,秋收也就到了。在庄户人眼里,秋天只有辛劳和忙碌——他们无暇去对着秋天评头论足、故作情痴。
农忙时,乡下娃是享受不到闲在家里的待遇的,于是每每和大人一同下地,除花生,掰玉米,割豆子,刨地瓜……家家种的作物花样也多,加上耕作效率低,忙完秋收这一季往往得将近一个月时间。直到霜很重了,早晚天很凉了,得穿厚衣服才能出门,田野里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在流年的冲涤中,很多东西被改变。但之于农村和农民而言,秋天与秋收的关系始终如一。
旷野,笼了秋霜的物事不再是当初模样,唯有远眺的眸中依旧透着淡淡的忧。在暮色里淡然回首,如锦韶华已零落成半窗疏影。记忆中的雁声依然清澈,微微皱了一池秋波。
真的,秋不仅只是一花的萎凋、一叶的飘落,它是有质感和分量的。这种质感和分量,蕴藏在农人沧桑的脸庞上和匆匆的步履中。
在每年九月,轻易打动心扉……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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